我的“微言小义”

我的“微言小义”

想来前段时间最幸运的事情便是发现了卢老师这个宝藏作者。从个人网站读到出版的几本书。这本书中的很多微博都让状若痴颠,数度开怀。倒是对宗教的批判在我看来着墨过多,不是不应该批,而是这样一个弱小的对手,实在不值得批。可能是中国毕竟无神论是主流。总体下来,读的非常轻松愉悦。

highlights #

  • 人生随感
    • 好多事都像沙漏似的,一头满时另一头空。
    • 想想自己也大致如此,与朋友说话,意见相左时往往只辩一两个回合,不仅是为友道计,更是因为到了这号称“不惑”的岁数,已经知道什么东西是辩不清也没必要辩的。//而立未至知此理。 
    • 在高速路上开车,有时看到反向车道堵塞得一塌糊涂,直到几公里外才畅通——那里的车子正在欢快地飞驰。这时会生出一种逆向时间旅行的奇异感觉:因为我知道他们很快就欢快不起来了,等待他们的是那段长长的堵塞。若真有神话故事中那些洞悉未来的家伙,他们看我们大概就像我看反向车道那些人一样吧。
    • 人的一生,最大的遗憾是只能看见这令人着迷的世界的短短几十年的小片段。最有效的弥补则是:读纪实类书——它向你微观地再现过去数千年间别人看见过的小片段;学自然科学——它让你宏观地推测过去百亿年间发生过的事情;以及读点好的科幻——它向你概率性地展现可能出现的未来
    • 克拉克的随笔集《The View from Serendip》(《塞伦迪普景观》)时,发现他有篇文章阐述了同样的观点:“人生的目的是信息处理。”
  • 书虫说书
    • 后来“见到图片中毛主席书斋仍然是芸签满架,则又有点嗒然若丧了”。
    • 读书切忌因花钱买了一本书而硬着头皮读完它,仿佛读完了所花之钱就有所值了,殊不知读完一本不好或不合胃口的书只是在浪费金钱之外又浪费时间。//让我可以毫无顾忌地添加和删除待读列表。 
    • 著名科普作家马丁·加德纳(Martin Gardner)的书我只买过少数几本,不过前几天在书店翻看他的自传时,见他称自己最重要的两本书是《The Whys of a Philosophical Scrivener》(《一个哲学文书的为什么》)和《The Night is Large》(《夜空宏大》),我恰好都有,看来挑书的眼光不差。
    • 近日读完了流沙河的《锯齿啮痕录》。在同类回忆录中,此书与季羡林的《牛棚杂忆》、杨绛的《干校六记》、巫宁坤的《一滴泪》同属我比较喜欢的。
    • 写书要写不可替代的书,撰文要撰不可替代的文——以之自勉。
    • 也许那段后记是老爷子长子自杀后的悲痛之语,而今则多少有些时过境迁了。
  • 文人墨客
    • 胡兰成在《今生今世》中提到自己落难时张爱玲接济过他,与他分手时还寄了三十万给他,此事令张迷在为张的痴情感动的同时更加痛恨胡的寡义。不过据张的《小团圆》记叙,胡在张困难之时也曾提供过巨额接济。胡在此事中不提自己有恩于人处,却记下别人有恩于己事,做得很男人。 //情谊在看不见处
    • 读民国文章,鲁迅、周作人、[[胡适]]等常有针对整个国家民族的极严厉的批评,虽也有反对意见,但大都能算正常争议。换作是在今天,别说那样“一竹篙打翻一船人”的批评,哪怕谨慎得多、范围有限得多的批评,也往往会招来大批辱骂。究其原因,恐怕是很多文盲级的人终于会识字、打字,并且有地方发布文字了。 //文人骂起人来,果然辛辣
    • 1962年,美籍俄裔作家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Vladimir Nabokov)被问及是否还会回祖国俄国时,他表示不会,“原因很简单,我所需要的一切俄国的东西——文学、语言以及我的俄国童年——已始终与我同在。”
    • 张爱玲的犀利有一种林黛玉式的女性化的尖刻,跟鲁迅的充满阳刚之气的讽刺很不相同。这两人若相互过招,大约就是“九阳神功”与“九阴真经”的交锋吧。
  • 文史哲思
    • 看很多回忆录都会看到“被错划成右派”这一提法,每次看到这种提法,都给我一种“方针没错,操作有误”的感觉,也许对于一个“成绩总是主要的,缺点和错误总是次要的”(陶铸语)的组织来说,这就已经是很严厉的批评了。  // :D
    • 常有人将我对别人观点的介绍视为赞同,在这里澄清一下:我介绍别人观点的最正面的动机,往往也只是认为值得介绍,而不等于赞同。此类介绍的最典型例子就是介绍知名人物的观点,因为那不论对错,都有史料意义或趣味性。我对此类介绍的其他意义则并不高看。除“最正面的动机”外,还有很多其他动机,其中包括意在嘲讽或以所介绍的观点为反面典型那样的“负面动机”。当然,“不等于赞同”不表示一定不赞同,而只是说除非明说了是赞同,否则请不要自行假设我赞同。 //转发不等于赞同?
    • 我有一个稍具相似性的看法:在谈论社会、历史等话题时,最好把自己当成火星人,对地球上的一切不要持爱国、卖国、同胞、敌人之类的立场。一件事你想批,甭管他是哪国的,都批;想赞,也甭管他是敌是友,都赞。人很难摆脱知识背景的缺陷,但应尽可能避免立场上的偏见。
    • 「我一向有个感觉,对东方特别喜爱的人,他们所喜欢的往往正是我想拆穿的。」——张爱玲(1964年11月21日致夏志清信)
    • 「专业作者只求别人知道他的发现,却不肯做努力去感动别人、震撼别人。发现的正确与否,与读者的情绪无关。」
    • “不偏不倚”是一种常被人称道的态度,但这种态度只在证据本身旗鼓相当的情形下才是真正可取的。在证据明显不对称的情形下采取“不偏不倚”的态度,则往往反而是极大的偏倚。 // 面对邪恶无所作为,就是对邪恶的纵容
    • 关于义和团,如果只说一句话,我要说的是:他们的主要屠杀对象其实是中国人——比如那些被他们指为奸细,那些不信或不从他们,那些在他们骗术破灭后被用来垫背的中国人。或者套用李敖的一个句式来说,义和团是意淫洋人,手淫中国人。
  • 理科漫笔
    • 聊一段爱因斯坦申请签证的逸事:1932年底,爱因斯坦赴美定居前夕,受国内政治组织的影响,美驻柏林领事馆约他面谈签证一事,盘问其政治立场,使得爱因斯坦大怒:“是你们国家的人恳请我去的,若我要以疑犯身份进入你们国家,那我根本就不想去!”说罢怫然离场。结果美领馆连夜发表声明,宣布立刻给爱因斯坦签证。 //王垠和阿里的故事?
    • 在命题逻辑中,由错误前提可以推出任何结论,这一点常让人觉得困惑。法国科学家享利·庞加莱(Henri Poincaré)在介绍这一点时引述了逻辑学家刘易斯·库图拉特(Louis Couturat)的一个有趣的说明,那就是:任何审阅过错误数学论文的人都能理解这一点,因为那些论文总是费很大气力推出第一个错误方程,然后就能很轻松地推出所需要的任何东西。
    • 「我可以生活在怀疑、不确定及无知之中。我认为生活在无知之中要比拥有其实也许是错误的答案更有趣。我……对不同的东西有不同的确信度,但我不对任何东西绝对确信,并且对许多东西一无所知……我不一定非得知道答案,我不会因为无知、因为迷失在一个神秘而无目的的宇宙中而感到害怕。」——[[Richard Feynman]]
    • 有博友问钱学森支持特异功能是否为污点。我的看法是:这种支持与约瑟夫森或泡利(皆诺贝尔奖得主)对超心理学等的支持相类似,只是不成功的个人探索。唯不幸处在中国这个特殊的国度里,才引发了举国之荒诞。这“污点”与其说是个人的,不如说是国家的。我们惯常视国家为神圣,让个人受苛责,我宁愿倒过来看。
    • 分享一则英国天文学家弗雷德·霍伊尔(Fred Hoyle)自传中的趣味故事: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在美国乘飞机要看级别,结果有位要乘飞机去做报告的科学家不幸被一位将军挤下了飞机。但更不幸的是,那将军正是为了赶去听那科学家的报告!该故事还有一个有趣的尾声:霍伊尔说他曾把这故事讲给狄拉克听,后者大笑——这好像是我读过的唯一提到狄拉克大笑的故事。
    • 霍伊尔是创作过小说的少数科学家之一,于1957年发表了科幻小说《黑云》(《The Black Cloud》)。这部小说得到了著名物理学家泡利的夸奖:1958年,泡利请霍伊尔夫妇吃午饭,席间泡利夸奖道:“我刚刚读过你的小说《黑云》,我觉得它比你的天文工作好得多。” //这真的是夸奖吗?XD
    • 哈伯是一位功过和际遇都很复杂的人,他参与发明的合成氨方法间接养活了半个地球,并获1918年的诺贝尔化学奖;“化学战之父”的头衔则使他声名狼藉、家人蒙羞;他深爱祖国(德国),为之积极效力,却因犹太血统而于1933年被迫逃离。
    • 著名数学物理学家爱德华·威顿(Edward Witten)曾经说过:弦理论是21世纪的物理偶然落到了20世纪。也许可以效颦地说一句:中医是公元前的医学偶然(甚至必然?)落到了21世纪。
    • 费曼由此引出了一个发人深思的结论:绝对明显的是,仅仅把复杂性隐藏在符号的定义里的简单表述并不是真正的简单性。
    •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一个为显示量子理论的荒谬而设计出来的理想实验,最终成为量子理论最伟大的“营销广告”之一。
    • 数学的辉煌就在于,我们不必说我们在谈论什么。」——费曼。
    • 「Good work is not done by“humble”men.(好工作并非出自“谦卑”之人。)」——G. H.哈代(G. H. Hardy,英国数学家)
  • 百字科普
    • 湍流噪声还可以出现在人体内部,比如局部变窄(从而流速加快)的血管中的血液就有可能形成湍流,产生噪声。那血管若靠近耳朵,噪声就会变成一种无处可避的骚扰:耳鸣。
    • 有一类统计被称为“无意义统计”,它一方面给出定量的统计结果,另一方面却包含了未界定并且也不存在公认定义的模糊术语。
  • 科学微史
    • 从二手资料看,泰勒证言中最严重的一句乃是“我愿意看到国家的核心利益掌握在我更能理解、从而也更信任的人手里”。在被问及是否认为[[奥本海默]]对美国不忠诚时,泰勒的回答是:“我无意作任何这类暗示。我所知道的奥本海默是一位智力上最敏锐的非常复杂的人,试图以任何方式分析他的动机对我来说都是冒昧和错误的。我一直假定,并且现在仍假定他对美国是忠诚的。除非有决定性的反证,否则我相信这一点。”若放在中国的“文革”,那简直是温和到能被打成同谋了,比这卑劣百倍的落井下石也鲜有受害者以外的人基于道义与之绝交。
    • 分享一则八卦,是物理学家玻恩在自传中讲述的:在一个有希尔伯特参加的派对上,人们谈起了占星术,有人让希尔伯特发表看法,希尔伯特回答说:“如果把全世界最有智慧的10个人找来,问他们什么是世界上最愚蠢的东西,他们将找不出任何东西能有占星术那样愚蠢。” //有智慧的人骂人也是拐弯抹角
    • 爱因斯坦的一位朋友回忆说,爱因斯坦晚年曾表示自己的工作已不足道,之所以每天仍去研究所,是为了能跟哥德尔一同散步回家。
  • 驱神辨伪
    • 「很少有信仰者像塔利班或伊斯兰国那样邪恶,但除了信仰还有什么东西能够让人做出如此邪恶的事呢?」——理查德·道金斯([[Richard Dawkins]])
    • 越是不严谨,甚至不可能严谨的领域——比如政治领域——里“颠扑不破的真理”越多。那些“真理”之所以“颠扑不破”,关键是不许颠扑。 //只有某某某,才能救某某
    • 概念清晰、推理严谨的体系利于纠错;模棱两可、逻辑含混的体系便于附会。前者的演化方向是去芜存菁,后者的演化方向是抱团成精。
    • 推荐“BBC The Atheism Tapes”(BBC无神论简史)节目中美国物理学家温伯格的一段有关宗教的精彩访谈。
    • 我不知道这一观察是否准确,但它让我想起罗素的一句话:“我可以尊重那些辩称宗教是真理因而该信的人,却深恶痛绝于那些宣称宗教该信是因为它有用,问其真假是浪费时间的人。”
  • 闲言碎语
    • 念小学和初中那会儿,受《寂静的春天》之类书籍的影响,很关心环保,连带着对“绿色和平”那样的环保组织也有了好感,后来才慢慢意识到环保和环保组织的分别很有些像民主和民运组织的分别:后者虽打着前者的旗号,行事风格却如原教旨主义者那样偏激和不择手段。
    • 「人生而无知,但不愚蠢,他们是经过教育才变愚蠢的。」——伯特兰·罗素
    • 正义的事情能举出其他理由,邪恶的事情则只能以正义为理由。
    • 类比仿佛数学上保持元素之间某种关系不变的映射,重点在于通过对象{B}来展示或论述存在于对象{A}之间的某种关系。批评一个类比的关键是要指出{B}不能用来展示存在于{A}之间的那种关系。若批评的重点是“{A}不是{B}!”,“把{A}当成{B}是对{A}的侮辱!”等等,则属于不懂什么叫做类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