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记

上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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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説:今天會上可能要提一件甚麼事情,「你最好不要發言,扯進去很麻煩。」到了開會,果然提到這件事,哎,他又發言了,説:「來的路上何先生跟我説,關於這件事我不要發言。可我還是要説……」結果不但他发表了意见,而且把我也给捲了谁去。朱先生终其一生都是這样的性格。果然,1958年也撈了個右派的帽子,我倒不覺得意外。
  • 1956年颁佈「雙百」方針:即學街·葵術领域的「百花齊放·百家爭鳴1957年春据大到政治领域,移动群眾提意見:介許封堂、對政府公開批評,簡稱「鳴放」。但随着言論的尖鋭化,超出了毛容忍的底線,轉而成為「引蛇出洞」,五十五萬人被劃為「右派」。
  • 當時還把他的材料發給大家看,在這一點上,「反右」前後的批鬥會有所不同。以前鬥某某人的時候,一般都會把材料印出來給大家看。比如他説過哪些不好的話、寫過哪些日記等等,可是後來漸漸就沒有了,據说這是吸收了土改的教訓。土改时候网地主,起先還讓地主説一説·结果大家聽了以後,又開始同情地主,效果很不好,所以後來就不再讓地主講了。鬥項志遴的時候也是,他的那些材料本来是供批判用的,可是起到了相反的作用,大家都覺得他説的有道理。而且類似的情况很多,所以後來一直到文革,批鬥會就不再發材料了,叫作「避免放毒!。任憑隨便甚麼人來批,又不許辯護,於是就開始了胡編亂造。
  • 1959年,毛從第一線退下来,理由是免除一切具體的工作,可以集中精力考慮理論問题。於是劉少奇上去,定了許多新的辦法,農業幾十條、工業幾十條、教育幾十條等等。其實也沒甚麼特殊的,只不過比较宵事求是,要按规知辦事。比如有個辦法實行了一陣子,要保證每週的「六分之五」,就是説,每週要有五天幹業务,不要總是成天的不務正業。再比如「三自一包」,自留地、自由市場、自負盈虧和包產到户。
  • 我常想,文化大革命對於學理科、工科的人來講,是一次莫大的损失。大好的年華都白白浪费了,太可惜。唯有對學文科的人,這是一個千载難逢的機會。梁啟超説,中國的二十四史就是一部「大相斫書」(相互砍殺的歷史)、「大修羅場」(人間地獄)。誠如他所説,中國的歷史太航髒、太可怕了。文革十年不過是中國五千年文明的一個濃縮,只有親身經歷過,才能深刻體會。或者説,如果一個人沒有經歷過文革,沒有在文革中挨過批、挨過鬥,那麼他對中國历史的了解最多僅僅停留在「知道」(know)的層面,而不會是真正的「理解」(understand)。所以,如果我們這些學文科的人不很好地寫一部文革史,我們對不起子孫後代。當然,子孫後代也不可能直正理解,我事不希望他朋有直正理解的機食。但願這種事在以後的一千年裹,都不要再出現了。
  • 動物絕對不會把虐待自己的同類當成一種快樂。比如老虎吃羊,那也很殘忍,但它是受本能的驅使。一旦吃飽了,就對羊不感興趣了,不會説坐在那兒欣赏它流血 可是文革把人性裹最航髒、最野蠻、最醜陋的一面釋放出來,虐待起人來真是想盡了方法,简直比獸性還要更低一级·殺張志新时怕她喊口號,就先割了她的喉管,蔣介石當年殺人也沒聽説這麼幹的。《紅燈記》裹,李玉和臨刑時不是還高喊「毛主席萬歲」嗎?都新社會了,怎麼可以這樣?
  • 那年冬天,我被宣判為现行反革命,關進了牛棚。所謂「牛棚」並不是養牛的棚子,我們是「牛鬼蛇神」,隨便找個地方關我們,都叫牛棚。
  • 我在歷史所三十年,仔細算來,真正放在專業上的,加起來不過兩三年,其他百分之九十的時間都跟歷史研究無關。比如文件傳達,來不來就好幾個小時。其實要把它印出來的話,有個一二十分鐘就看完了,而且印象還深刻得多。我想在這一點上,恐怕和当年的背景有關。当年在山溝裹打游撃,群眾都是沒其麼文化的老鄉,又沒有条件全部印出来,於是就把他們召集起來,翻來覆去的講。可是解放後還用這個办法,何必呢?一篇大文章,唸就得用一個多小時,難道大家都不識字?
  • 再比如文革後期,有一次领導交代一篇翻譯的文章讓我校對,结果我發现問题很多。當然,一個人的水平有高低,這是勉強不來的,就像不能要求每個運動員都打破世界紀錄一樣,水平不行也不必嘲笑他。但你不能弄虚作假。比如参加一万米的你少跑雨圈,或者参加跳高的你從竿子底下鑽過去,這是不行的。這位同志的翻譯,凡是疑難的句子都跳過去,原文没有的話他在那兒胡編亂造。這種翻譯,除了充数有甚麼意养呢?
  • 類似的情況還有很多。事先設定一個唯一正確的理論標準,大家都要照着這個説,沒有人反對,也没有人敢反對。但是,思想怎麼可以定於一尊呢?一個人怎可能字字都是真理?如果理論到某某人就是顶峰了,别人説的都不對,唯有他是正確的,别人都得歌他的。那麼,人類思想、人類社会就不会有进步了。
  • 討的助手説:「説得越過分越好。」郭沫若沒有被大规模地明批,實際上他的壓力也很大。一個兒子被打死、一個兒子自殺,而且他公開做自我檢討,説:「现在看起來,我以前寫的書都該一把火燒掉。」這話聽起來似乎有點否定過頭了,他是在否定自己,還是否定自己的事業?難道他真那麼想?
  • 比如把做官的叫作「人民的勤務員」,人民是主人,為官的都是僕人。但同時又強調「黨是領導一切的」,強調黨的絕對權威,就是説:主人要服從僕人。那麼究竟誰是主人、誰是僕人?這就造成了邏輯上的混亂。當時流行一本書,叫《把一切獻給黨》。我是主人,我把一切獻給僕人。黨説甚麼、我就聽甚麼,黨指到哪裹、我就走到哪裹。
  • 但無產階級的民主觀念就不同了。我們是「人民民主專政」,一方面強調民主,但另一方面又在強调專政:對人民來説是民主,對敵人來説是要專政的。那麼,誰是人民、誰是敵人?按理説,應該先分清敵我。如果你是人民,那怎摩说都可以;如果你是敵人,就不許你説話。但我們的劃分標準是:你擁護我,你就是人民;不同意我的意見,你就是反動派。如果這要搞的話,誰還敢有不同意見?於是大家都不説真話,實際上還是少數人專多數人的政。
  • 再有一點,解放前、後對共產黨的理解確實不一樣。國民黨統治下沒有自由,也没有民主,左派宣傳的都是爭自由,要民主,所以非常得人心。可是後來有一次在「席殊書屋」,我聽李鋭講,解放後,毛澤東把他解放前凡是關於爭自由、要民主的文字都給刪掉了,所以现在的《毛選》都不談這些了。李鋭是毛的秘書,我想他的話還是有根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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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老说,“这本书你先别出,等我死了再出”